在一幫子徒弟面前，師曉讓一直跪在地上的青梅把那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吃下去，關鍵那玩意兒還是剛剛從靈獸的嘴裏吐出來的。

眾人一聽，默默地往後退了退。雖然不知道師曉為什麽這麽做，但這東西，想著也覺得完全不可口！陳闊默默地看了眼青梅，又看了看一臉正經的師曉，不知道要說點什麽。

“怎麽了？”師曉站在青梅旁邊，眉頭微微一蹙。

陳闊趁機問道：“師曉，這坨……這東西是靈獸吐出來的，吃了有什麽用？”

站在旁邊的門徒對陳闊道：“師曉叫吃自然是有用的，又不是你吃，問那麽多幹什麽？”

陳闊轉過去想跟他兩個唇槍舌劍一番，卻聽見青梅低頭一拜道，“謝師曉。”

為什麽謝？謝他什麽？陳闊睜著本就不大的眼睛看著青梅，他完全不明白。然而豈止是陳闊不明白，青梅自己也不明白，只是這個場面下，說聲“謝”，總歸是沒什麽錯吧。說不定師曉良心發現，中途讓她住口呢。

青梅心裏想得美滋滋，然後動作極慢地把東西拿起來……上面還有落冠的口水……於是眾人又默默後退了一步。然而整個過程並沒有出現青梅想象的情況，倒是在一邊的師曉嫌棄她吃的太慢，便用了點外力點了一下青梅的手，於是那東西就一下子滑到青梅的嘴裏。青梅真是一點都不想在嘴裏回味，於是連忙死死閉上眼睛，一口將它咽了下去。

女中豪傑！眾人在心裏顫抖著叫道。

“炎雛的封制已解，看起來沒什麽問題。”師曉站在落冠的身邊，對剛才的門徒吩咐道，“你去找獸院的人來，把它帶到簡靈處去再查一查有沒有別的異樣。”那門徒低身領意，便快步走了出去。師曉走到青梅的面前道，“今日應該也是歪打正著，就將功抵過吧。”說完讓青梅起身。

陳闊在眾目睽睽之下，拉著半死不活的青梅起來，讓一些同門看得牙癢癢。師曉一臉正氣，悠悠然道：“你們該辦的事辦了？有閑心聚在這裏看熱鬧了？”此話一出，眾人便匆匆拜別師曉四下散去。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，陳闊道，師曉，我去領罰。師曉用下頜一點，去吧。

於是陳闊去領了封麟三日的懲戒，意味著他在三天之內一丁點的麟氣都用不出來，沒辦法修行，只能幹瞪眼。

陳闊一走，師曉站在青梅的面前看著她。看起來年紀尚小，也很是膽怯，卻有膽量。青梅現在的臉色比之前變得好看一些，整個人都舒暢了許多。師曉問她什麽時候上的山，問她叫什麽，還問為什麽要給炎雛取名字。

青梅有點不太好意思地道：因為之前才去的時候，它有點傻……我與它沒辦法有交流，於是便想著起個名字。看了它許久，總覺得它缺點什麽東西。

青梅沒好意思說，當時她覺得炎雛長得像雞，不過缺了個雞冠。

師曉有些驚訝，但絲毫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，只是淡淡地問道：“僅僅是看，就知道了？”

青梅道：“……歪打正著吧。”反正她不可能有那種奇奇怪怪的本事的。

師曉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青梅，隨後有點滿意地問道：“你知不知道長卿山養靈獸是用來幹什麽的？”

長卿山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去了，這她哪裏知道？青梅心想，我學的是天識課啊天識課，又不是你長卿山的治理方針！

青梅假裝很努力地想了一會兒，道：“為了更加方便的修行。寂寞的時候有靈獸陪著，修行的時候有靈獸一起進步，能夠成為修道者的朋友。”青梅這個回答很取巧，至少師曉沒有理由對她說她回答錯了。

果然，師曉點了點頭。

“那你聽說過內化嗎？”師曉問青梅。

青梅疑惑，內化？這……良久，她點了點頭。

天識課裏的內化，就是指一種東西能夠把別的東西融合到自身，變成另外的東西，供自己使用。

難道說，落冠這大鳥把她的晶雷子給內化了！？

見到青梅驚訝的神色，師曉表示孺子可教也。他道，“可是炎雛不一樣，不止是它，包括長卿山獸院的靈獸。它們雖都能內化，但卻不能被自己所用，而是用於他人，方才它的行為，便是返恩於你，也願意將你認作它的夥伴。”

青梅聽得一楞一楞的。落冠把晶雷子給她吃了，又給她吐出來，是返恩？還要跟她做一對小夥伴？怎麽說，這有點驚悚。

青梅嘴角抽搐一下，呵呵問道：“……敢問師曉，那，方才我吃的那東西，有什麽用處？”

師曉神色一凝，問青梅道，你該知道你自己受過天雷吧？

青梅先搖搖頭，隨後想起一些事，又看了眼男子，點了點頭。

是了，天雷。最後那天，在藺古寺，突然從天而降的天雷落下來，本來是打在她身上的，卻被紅著眼對她大聲喊著，讓她快走的師父給應了下來。

想到此，青梅眼底全是化不開的陰郁與悲傷，不知不覺將垂下的手緊握成拳。

師曉道：“凡人得天雷是很不易的，更不易的是，它居然還具形化了。”

師曉告訴青梅，她就是很典型地跟天道有緣。他說，天雷本就是引天資的一種，若是能承住，便會比普通的天資更有韌性。他還說，這既然是你的天資的一部分，被炎雛吃了，自然是要還給你的。

青梅等理解的差不多時，師曉道：“你方才吃下去的，便是你的內丹了。”

這句話說完，青梅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。

內丹！？青梅再三確認自己沒有聽錯。一般修道者先煉氣，等到了差不多的時候，再練內丹。她什麽都還沒開始，卻有人告訴她，恭喜你，你有內丹了。這跟才出生就被告知“恭喜，你的兒子娶媳婦了！”的感覺差不了多少。

師曉在一邊喊了好幾聲左無江，青梅才反應過來。他緩緩道，“內丹是有了，可還是要化上一段時間的，新院那邊離藥館較遠。”他低頭想了一下，隨即道，“你準備準備，明日未時，我叫人來接你去玄中。”

說著話時，獸院那邊的人過來，師曉便要過去跟他們說明事情緣由，於是青梅便先告辭。

青梅是完全傻了，最後連“謝”都沒來得及說一句。她明日要走了，就要去玄中了。就在長卿山訓營不遠處的玄中，那是只有通過長卿山入山考核，並且有天資，天識課成績優異的新人才能去的地方。她就要去了。

青梅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夢，簡直沒辦法讓自己相信。

在主院中，師曉正在跟獸院的人講述方才炎雛的事情，身後一個帶著笑意卻沒有半點溫度的聲音傳來，鐘見離走到旁邊，道了一句：“師曉。”

師曉沒想到鐘見離來了，便有些大喜過望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，鐘見離很小心地避開了一點點，眼睛垂下。師曉也看出來鐘見離似乎有意回避自己的觸碰，可伸出去的手沒有半路收回來的道理，便只輕輕點了一下，隨後指著炎雛道：“見離，你看，這是不是當日你封制的那一只？”

好像是為了印證師曉的這句話，炎雛一看見鐘見離便瞬間傻眼，像是炸了毛一樣，很慢很慢地一步步遠離鐘見離。它的每一處神經都在告訴它，這個少年很危險！它能把你的紅毛給你削掉！一想到這裏，剛才還很是高雅端莊的炎雛立刻慫了，耷拉著紅毛，很是警惕地看著鐘見離。

鐘見離只是淡淡一瞥，炎雛便嚇得渾身一震。少年的目光雖然沒了當初的那股殺意，可卻比當初更加冰冷。鐘見離低頭道：“正是。不知師曉是用什麽方法將它解封的？”

當初白鶴嶺的人過來也表示他們沒辦法，只能先將炎雛保護起來，等它自己慢慢養。於是長卿山沒過多久便將它當做普通的異獸了。

師曉笑道：“並非是我有什麽辦法，只是順應天意，恰巧遇上有道緣的客徒罷了。”隨後，他將方才的事與鐘見離說了一遍。

鐘見離倒是沒有在意那麽多，他也根本就對這些事沒有任何興趣，只是說到陳闊的時候，鐘見離道：“陳闊這下算是得償所願了。”

當時是他不小心放錯的書，可陳闊那個傻子也完全沒有留心，偏偏就拿了本雙修的，還沒有絲毫起疑。當時只要他動動腦子就知道，長卿山的女修何其少，怎麽可能大家都是雙修。於是陳闊發現之後，便追著鐘見離破口大罵，要跟他決一死戰。鐘見離當時只負責跑，懶得跟他動手。

“不過即便是有內丹，直接跳過了長卿山的試煉跟天識課的考試，怕是到時候這位客徒到玄中班裏，會有非議。”鐘見離輕描淡寫的說完，便見遠處的岑境喚了他一聲，鐘見離便低頭告辭。

看著那一抹淡藍色的落寞背影，拿著錦盒的門徒嘆道，“哎，三太子真是變了。”

師曉也看著背影，問道，“如何變了？”

門徒低頭苦思。

說是變了，可他之前跟這位三太子本就沒有什麽交集，一切事跡都是聽說得來的，唯一見過的幾次，還全是在長卿山的訓營臺上。門徒擡起頭，看著天色喃喃道：“不好說。總之覺得，他眼裏的什麽東西落下去了。”

再沒有那般少年意氣，沒有那般極盡風采。照以往來看，他應該是一個不說話時眼睛都能緊緊抓住人心，讓人向往的人，可如今，那雙眼裏除了淡漠，就是無關痛癢，掀不起一絲波瀾。

師曉在一邊聽著，不予置評。他也知道鐘見離變了，可這變化，未免有些讓惜才的人有些心痛。

新院裏，青梅幾乎收拾好了一切，陳闊都在一邊恭喜了半天，順便還為自己感動地流淚。果然自己沒看錯人！他就知道青梅不是一般人！

可是還沒等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自己嘚瑟完，來的門徒卻告訴青梅說，她今日去不了玄中了。因為師曉跟師座商量後，決定還是等青梅過了長卿山新人的考核期，再在天識課上取得一個好名次，到時候自然就會把青梅接過去。

陳闊激動地一拍腿，站起來，“這不是欺負人嘛！？那你那天吃不吃那東西，都無所謂了！”

青梅連安慰起陳闊，順便謝了來傳話的門徒，給了他包葵花籽送走了。陳闊就更不樂意了，道，“我買來的葵花籽怎麽還給別人啊！？自己留著吃多好。不行，我得找他要回來！”

青梅連忙拉住陳闊，有點無奈地笑著說，好啦好啦，你別氣了，師曉這麽做自然有他的考量。再說，你現在一點麟氣都沒有，怎麽去跟人家要回來？

陳闊氣得直冒火，“也不知道是誰在師曉面前嚼舌根子。”

青梅不在乎地又坐回去，道，“是嗎？我倒覺得挺謝謝這人的。要是真的直接去了玄中，可能兩三天就被唾沫淹死了吧。”

青梅想著，默默趴在桌案上。

也不知道是誰想的法子，還能顧忌到客徒的身上來，倒是讓她有點小小的感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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